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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玹柳】皇叔(2)

十天后,太子妃菖蒲带着从她的母国若木部求到的救兵赶到皇都,看到城头守军的旗帜不再是御林军,就知道自己来晚了,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此时是相王的辰荣军驻守着整座皇城,四方城门紧闭,城中的情况不得而知。

若木菖蒲催马向前,着人向着城头喊话,自报身份,请求进城。等待城中回复的时间里,她的心悬了起来,因为她不确定相柳是敌是友,所求为何。

 

老西炎帝膝下有九位皇子,因他迟迟不立储君,九龙夺嫡之势愈演愈烈。天家的兄弟们互相构陷,手足相残的惨剧俯首即是。多次经历陷阱的太子妃对其他皇子都颇有戒心。

但是,九皇子相柳,算是一个例外。

 

因为相柳是所有皇子中,条件最差的一个,从一开始就被判出了局。

首先,是他出生太晚,其他皇子都功成名就,斗了十几年了,相柳还是个小娃娃。最后太子受封,九皇子封相王离开皇城那年,也才刚满十三岁。

再有,就是他的母妃太弱。

相柳的母亲繇姬,原本只是一个妙笔丹青的民间女画师。她的作品因缘际会之下受到了皇后的赏识,她奉懿旨进后宫为妃嫔和皇嗣们绘制肖像时,被老西炎王宠信。从此,她就再也出不去了。

 

原本,以她这样低微的身份,即便是成了妃嫔也不会活得很好,即便生下皇子都会被记在其他后妃名下,不可能留在她身边抚养。

但幸或不幸……她生了一个怪物。

相柳生来就是一个“白子”,白子不祥。

 

那个浑身如雪一般苍白的婴儿险些就要被直接送出宫去掩埋,侥幸逃过一劫之后,宫中之人依然忌惮他的相貌。

相柳自小就和母亲一起住在深宫里最冷僻的绛雪殿里,相依为命。

直到五年前,繇姬病重,相柳一直守在她的病榻前,陪着母亲直到最后。西炎帝才终于想起了还有他这个儿子,又给他配了几个宫人内侍。

 

但是,相柳的性格已成,他沉默孤僻,刻薄多疑。

他将分配给他的宫人全都赶走,若没有特别的事情,也不愿离开绛雪殿。

太子妃关于相柳的记忆,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出入,她只记得前年的围猎……想必所有人包括西炎帝在内,都是从那一次,才知道了相柳的可怕。

 

所谓皇家的围猎,并不会有危险。

女眷们赏花饮酒,男人们猎一些兔子山雀的小玩意儿罢了。太子妃也带了那时候才三岁的玱玹,踏青玩耍。

那时候的玱玹正是最好玩儿的时候,软乎乎的一个团子,又乖又聪明,话都还说不太清楚,却已经能背半卷论语了,时常说出一些文绉绉的话。他在菖蒲的怀中忽然对着上方伸出手臂,牙牙地叫了声,“小皇叔~”

她抬头这才看到,原来不常现身的九皇子也来了。

 

那个身体发肤皆是苍白色的少年,孤高地坐在一棵树的枝叶阴翳中,就像是一条褪了色的幽魂。

他听见玱玹叫他,瞥下了一道目光,比漠不关心稍加了一些柔和,片刻之后便收了回去。

 

然后意外忽然发生了,从密林深处惊出了一头巨熊,直向着西炎帝和其他皇族贵胄扑过去。

所有的人只能惊叫,连侍卫都不及反应时,相柳却无比冷静地拉开身后背的弓,那一箭自巨熊的后脑贯入,眼窝穿出,干净利落地一击毙命。

巨熊的身体轰然倒地,而相柳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可能也就是这一次救驾,西炎帝才发现了九皇子于皇城之内并非是可有可无,他展现出的武力,会给刚刚立了储君而平衡下来的朝堂带来新的变数。

 

于是,西炎帝给他封了王,在边关不宁的邶地。

相柳没有任何留恋,受封之后就立马启程就藩,在此之前,再也没有回来。

所以,与其说太子妃是不了解相王的立场,倒不如说,她根本就不认识相柳。

 

她惴惴不安地等到了辰荣军的回应,相王下令打开城门,允许他们进入。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她还是将军队留在城外,独身跟随出门迎接她的一名白甲小将进城。

一来,她是唯恐率军进城,惹相柳生疑。她想要向他展示自己对于帝位没有任何图谋,她只是想救回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二来,如果这是要将他们骗入城中诱杀的计策,至少若木部还有逃生的机会。至于她自己,如果仲意和玱玹不在了,那么她也……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念想了。

 

菖蒲入城,只见城中一片肃杀,百姓皆闭门不出。

她试探地问城中现状,才得知,双王之乱已被平定,五王战死,七王被俘,九大氏族族长也是三死六降。

他怎么能来得这么快?

 

小将显是对相王十分崇敬,一脸骄傲地向太子妃讲述他的赫赫战功:

相王听闻双王造反,没有任何拖延,立即下令出兵勤王。先紧急征调五千白甲骑兵,由他亲率,作为先锋,日夜兼程。

而驻守邶地的五万辰荣军,不留一兵一卒,外加粮草辎重殿后,也向帝都尽快开来,作为前后呼应。

但没想到,那四路叛军,虚张声势,才刚遭遇了先锋部队游击,就被各个击溃。于是,相王干脆甩开了大军不管,只带一天粮草,五千骑如疾风奔雷一般直取了皇城。

遍布大半个西炎帝国的叛乱仅仅折腾了一个月,进皇城转了一圈,就已经被平定了。

 

“相王真是用兵如神。”

菖蒲虽然如此称赞,心中却有疑惑,谁都知道,先锋部队若是贪功冒进,与大军和辎重拉开距离,无法形成互相支援,很容易被人从中截断。

更别说相王居然这样果断地拉走了邶地所有的兵力,此时如果外敌入侵,他丢了封地,又将如何?

她不懂,相柳为什么会选择如此兵行险着?她带若木部固然会千里驰援,那是因为她的夫君和儿子都在等着她。但以相柳那么冷漠的性子,与皇城中的人自然是谈不上什么骨肉手足的亲情。

除非……他对于帝位有势在必得之心,否则,有何必要拼死来抢这个时间?

 

小将却不知道她所思所想,只看到她面露忧色,于是大声说:“太子妃放心,现在皇城里安全得很,不仅没一个叛军了,今早上,什么皇亲国戚,文官武将的,只要是和五王七王有联系的,都把他们从官邸里揪出来,和七王还有那九族的族长排在一起,推到午门问斩。人是多了点,但一会儿相王看着人都杀完了,他就来见您。”

“……”菖蒲心惊胆战。

相王的可怖,即便是到了百年之后,都能吓住西炎城中小儿夜啼。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相王说先带您进宫去看小皇孙殿下,您肯定是最挂心他的了,小殿下也想娘亲了。”

菖蒲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一会儿她就看到了伤痕累累的东宫,她终于顾不上其他,叫着玱玹和仲意的名字,向着东宫内奔去。

玱玹正站在正殿阶前,忽然听见了母亲的声音,一回头就被母亲抱紧在怀里。

“娘!”

菖蒲仅仅抱住了儿子,感觉到他弱小温热,还带着一股子乳香的肢体,他还活着,还在用小手轻轻为她擦脸上的泪水。

“娘,别哭。”他稚嫩的声音说着,“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一时间,她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只要他们一家团圆,仲意原也不是什么贪慕权势的人,只要相柳愿意放他们回若木部,他们愿意平平安安地做普通的百姓……对了,仲意……仲意呢?

菖蒲从儿子的肩头抬起泪眼,只看到满目的白幡和停在正殿里的灵柩……

 

她不敢置信地站起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具棺椁,一步一步向灵堂里走,她抱着一丝不可能的侥幸,也许……是他们搞错了?

“娘……”玱玹可怜滴唤了她一声,牵着她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菖蒲手扶着棺木,棺盖还没有钉死,却也是厚重非常,非是女流之辈能轻易推动。但是,她能孤身突围,搬来千里之外的救兵,她原本就不是普通的女流之辈。

仲意当初爱上的就是她在草原上驰骋的飒爽英姿,她缓缓推开了棺盖,看了一眼,就浑身失去了力气,瘫倒在地。

 

那颗放置于衣冠上的人头,确实就是她的夫君。

仲意死了,且,死得这样惨……

 

菖蒲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过于庞大的悲哀像是有一块石头堵住了咽喉,她张开嘴却吸不进空气,也发不出声音。

小玱玹担忧地叫着娘亲,用稚嫩的小手抚在她后背为她顺气,但是她已经面色发紫,伏倒在地上。这时候,相柳从殿外走进来,他就像见了救星一样,跑过去抱住他的腿,“小皇叔!我娘她……”

相柳一手拎起他,一个箭步赶到太子妃身前,皱着眉头看到她的症状,转到她身后照着一个穴位猛拍了一下。菖蒲俯身哇地呕出了半口鲜血。

 

相柳把玱玹放下来,单膝跪下,伸手将太子妃扶起来,她虚弱地侧过身,眷恋地倚靠着灵柩,默默地流泪。

小玱玹似乎吓坏了,仍躲在他身后,抱着他的胳膊,不敢哭出声来,强忍到微微发抖。

相柳知道他可怜,娇生惯养连一顿打都没挨过的小皇孙,几日之间忽然眼见着家破人亡,身边一个能保护他的人都没有,所以,他才这么依赖自己。

相柳淡漠地对他,说:“你娘亲她只是太伤心了,一口气上不了……边关将士战死,他们的亲人看到遗体时,常会这样。现在,她已经没事了。你是个男人!不准哭。不准怕。”

玱玹抿紧了嘴,像是用牙齿在里面死死地咬住了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菖蒲此时心如死灰,脑中纷乱如麻,维持不了礼仪和权谋,她凄婉地抬眼问相柳:“是谁杀了他?”

相柳简短地回答她说:“五王。已经死了。”

菖蒲神色怆然,向他点了点头,回过头去,将额头抵在棺木上,口中无声地说着什么,像是在与亡夫私语。

 

相柳等她情绪稍加稳定,开口说:“皇嫂……”

他的唇舌生硬地说出这类亲属之间的称呼感觉很陌生,幸好,他独来独往,独生独死,不需要习惯这些称谓。

他说:“叛乱已平,我已经把那些人都杀了。没有人再能伤害你们。现在你回来了,那就一切都好了。”

皇帝过于年幼,便由太后辅政,这样的示例并不罕有。况且,菖蒲是若木部的女王,不是唯命是从的女子,必能担当此任。

 

相柳把玱玹拽过来,向前一推,示意他去安慰一下娘亲。玱玹就势软软地叫了一声“娘亲”,凑到她身边。

“一切……都好了……?”

菖蒲把玱玹搂在怀里,泛红的双眼凄美绝伦,她问相柳,“那……相王,你又意欲何为呢?”

相柳微微蹙了眉,像是没听懂她的意思。

 

“玱玹接了帝位,若木军接管城防,然后,我就要回去了。邶地现在兵力空虚,我不能久留。”

菖蒲疑惑,“相王……只是为了让玱玹继位?”

相柳敛了下目光,似乎在思索要如何表达,“我原本……是想救你们。但是,我到的时候,大哥已经死了……所以,剪除隐患,保玱玹登基,除了这些,我也没什么能为你们做的了。”

“为什么?”

她不明白,这世间……人心鬼蜮,只有无冤无仇的残杀,哪会有予取予求的善意?

 

相柳沉默了片刻,短暂地陷入了某一段回忆里。

“我的娘亲生前告诉我……在我出生的时候,他们想要把我带到宫外去杀了。途中遇上了太子妃你。是你把他们拦下来了,大哥也为我说话,我才活了下来。”

菖蒲这才隐约忆起来,那确实是很久远的记忆中一段微小片段。

相柳说:“我娘亲一直记得你们,她没法报答你们什么。她告诉我,让我也记得。”

 

那一天,菖蒲进后宫向皇后请安,看见一个老嬷嬷抱着一个襁褓,行迹鬼祟。她出言盘问,听闻是要将宫中不祥之子掩埋,她觉得太过残忍,狠狠斥责了她一顿。

当时只是皇长子的仲意,听闻了此事,之后在闲谈中和父皇说,既然世现白鹿乃是祥瑞之兆,白子又为什么不能留呢?

帝王的生杀,就在一念之间。

 

对于他们夫妇来说,不过是随口一句,滴水之恩。

没想到,却有人毕生都默默地记着,不言不语,倾国相报。

 

菖蒲泪如泉涌,原来她真的从来不认识这个九皇弟,她感到既羞愧又释然。

她知道,天下熙熙攘攘,却再没有比相柳更加高洁守信的人了。

 

“玱玹,”她将一支红玉雕刻的花枝交给幼子,“这是我们若木部王族的信物,你一定要收好。”

玱玹懵懵懂懂地接下它,然后感觉娘将他转过身去,轻轻的向着相柳那边一推。

“相柳……这孩子,”娘亲的声音虚弱地在他的耳后说道,“求你护他长大……”

玱玹只见对面放低身形,单膝跪地的相柳,略带迷惑地听了她的托付,骤然神色大变,向着他的身后扑过去。但是,他的动作却停在了半途……太晚了……

 

玱玹迟疑地叫了一声:“娘?”

他想要回头看一眼,相柳却按住了他的后脑,将他的眼睛埋到自己肩上,沉声说:“别回头。”

玱玹闭着眼睛,黑暗中眼泪无声地浸入相柳肩头的白衣里。

在不知多长久的静默中,他感觉到相柳迟疑生硬地摸了摸他的头,也听到相柳茫然的叹息。

相柳说:“你娘亲她……去找你爹了。



TBC.


好了,悲情戏到此结束。

之后,就可以进入正常的皇叔文学了……

(柳柳:我没有证据,但是我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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