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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青】青龙马与王袍怪(3)

阴差阳错……生离死别……

 

四海之中,西海小得可怜,西域之人称它为海,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大多没见过真正的海。于是到了后世,它不过只是一片“博斯腾湖”。

可是就因为它又小又浅,所以西海龙宫不像别的水晶宫那样笼罩在深海之下常年黑暗,即便温柔如月色都能照彻它的海底。莹莹的珊瑚和海草发出色彩斑斓的夜光。

纵然王也见多识广,通天彻地,那时却也只觉得,无论是天上地下,都不再有比此处更为静谧却又妩媚的所在了。

 

可能就是那夜的海和人都太过美丽,静水流深,含情脉脉,让王也失去了对那众生皆苦的敬畏和警惕。

他被诸葛青将会上天庭来的惊喜冲昏了头,只将往后的时光都想得欢欣与安稳。

于是,在之后的很多年里,每当他回忆起这个瞬间,他都在不断追悔若是自己当时斩钉截铁地对那人说:“别去!你听我的!”

或者,自己若是更加果决一些,对他说,“跟我走吧!这天地之间,以你我之能,便是去哪里都可以。”

然后,他就拉起他去到任何地方……那该多好。

 

“你不如跟我走吧。”

而在当时,他只觉得诸葛青在这里继续露宿荒海,极不舒服又不安全,自己能凑巧走到这里,别人也难保不会撞破这个秘密。

王也劝服他今夜躲到自己的房中睡个好觉,明儿再趁早溜出来。尾宿星君乃是天庭贵客,安排的宫室距离西海敖氏自己的寝宫很近,且周边无人敢打扰。

 

诸葛青害怕路上被人撞破,缩身化成一尺多长的小龙,藏进王也的衣袖中。王也感觉诸葛青自然而然地一圈一圈缠卷在自己的小臂上,龙头搁在自己的肘间。

他也听说过龙有一种怪癖,就像猫看到一只纸盒子就必须要窝进去,而龙只要看到石柱华表之类的柱身,就喜欢盘上去。如他们这类脾气又傲又骄的神兽或凡兽,都毫无道理可讲。

而诸葛青缠好了之后,果然就显得十分心满意足,浑身上下无处不舒适,老实得像一只温温凉凉的的臂钏。

 

王也偷偷带着诸葛青向着自己在西海的寝殿走去,不巧的是,路上好死不死,偏生就撞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爱起夜的西海龙王敖闰。这一撞见,两厢尴尬,但也不能假装没看见。一个恭喜恭喜,想必是喜事盈门,龙王神采奕奕,辗转难眠;另一个托福托福,犬子婚事竟惊动星君亲临,令我小小西海蓬荜生辉,才是老臣受宠若惊,夜不能寐。

诸葛青想必是十分紧张,细长的龙身将他的左臂缠得死紧,血流都不畅了。王也一边跟敖闰应付着,一边做贼心虚地拢起了双手。心想老龙一定想不到他那新婚燕尔的龙子已经被他偷了,此时此刻正在他袖中。

他这双手一只泛白,一只涨红,都有色差了,背脊上更是吓出了一层汗,心里急着脱身,又不敢被敖闰看出端倪。

 

王也的左臂已经被诸葛青缠得有点发麻,只好面上不动声色,手指却揣在袖中安抚着他,揪着他缠在自己手腕处的龙尾,再摸到细钩似的龙爪……摸着摸着他就走了神,面儿上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仍与老龙王对答如流,心思却都凝在指尖上,变着法儿逗弄着袖中的小青龙。

入手微凉,温润又柔韧,在他把玩之间轻微地扭动着,一条任多灵巧的神匠都雕琢不出的玉饰,被他摸着了一粒小小的瑕点。小青龙终是气急败坏地在他臂上咬了一口,却不甚疼,不知道是因为他此时牙太小了,还是不敢用真力,怕惊动了他的父王。

王也心里暗笑,果然是摸不得,百试百灵,却欺负他此时无从抗拒,便用小指尖摁着,轻重缓急地拈动。诸葛青缠紧了他的小臂,咬着他,挠着他,直到那条龙身挣得精疲力尽,软得像被抽了筋,几乎要从他手臂上滑下来……

 

这时候敖闰也总算是跟他聊完了,作势要一路恭送他回到自己的寝殿门口,王也礼数周全地让他留步,自己退入了内室。

门刚一关上,袖中便飞出一道青光,扑入他的帐中。

整个西海龙宫都在办喜事,即便是客房也是布置得张红结彩。王也走过去掀开一点红帐,锦被之下隆起,缩成一大团儿,一条龙尾却忘在了外面,尾巴尖不悦地甩动着。

 

王也那大猫爱扑活物的本性也被他挑了起来,不由伸手就捉了他的龙尾,口中却说道:“进去点儿,我睡哪儿?”

锦被下的龙团儿倒也讲道理,尾巴从他的掌中嗖地缩进被里,整个轮廓都小了一圈。

王也心知他是化成了人形,忽又一想,可是诸葛青只身前来,哪有什么可以遮身的东西。

王也在俯身入帐的时候,却心念一动,抬手微扬,一道术法遮蔽了整座寝宫,暗无天日的。

这是星官的“欺天”之法,发生在此间的事情都将不为人知,不起缘,不造业,无有因果,不计轮回。

王也也并不是有心想要做什么逆天背德的坏事儿,只是……似乎还是别被任何人知晓的好。

 

他躺在诸葛青的身边,小青龙的体温较之他显得微凉,背脊贴着他仍然在发麻的左臂,在呼吸间仍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如海潮一般漫来,一涨一落。

“王也……”他忽然听见诸葛青轻声唤他,“你睡了么?”

他没有出声,只用眼角余光看向他,星官的眼睛不为黑暗所阻,只看到诸葛青碎发底下,颊边直到后颈的肌肤都泛着红。

那种红,像是被海水洇湿了的红尘,比他穿着喜服的时候还艳,比他醉了酒的时候还媚……

 

——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王也来的时候赶时间用了缩地术法,回天的路上却不这么着急,所以等他回去,人间却已过了数日。

他从众仙官的口中听说西海龙王三太子因为太子妃不贞,盛怒之下纵火焚烧龙宫,连同玉帝御赐的明珠也一并烧毁了。这罪行被西海龙王敖闰告发出来,玉帝已经下旨定了忤逆之罪。

忤逆是死罪。

他已受鞭刑三百,只等着上斩龙台。

 

王也被这一道晴天霹雳打懵了,他这人说好听点是有大智慧,但说白了,他就是任尔江山更迭兀自稳如泰山,所以从来不对风声敏感。

他立时转向凌霄殿,着急地求见玉帝,为诸葛青伸冤。

他当然不能说诸葛青根本就不会因为万圣龙女的私情而有一点波动,但那颗明珠是他带下去的,他亲眼所见诸葛青将之供奉得很恭谨妥善,断然不会做出不敬之事,其中必然是有曲折内情。

玉帝也不驳他的话,反问道:“明珠已然焚毁,必然要有人受过。若不是他,又该是谁?”

 

这句话问得王也难以回答,八成就是那条小蛟做的。诸葛青愿意给她当幌子,乐见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再通情达理的幌子,也比不上当一个风流寡妇来得安心放肆。

诸葛青被下狱当天,万圣公主便已经忙不迭地划清界限回了碧波潭,带着她西海太子妃的封号和俸禄,与她那同样狠毒的情郎九头虫甜甜蜜蜜地过起了日子。

而敖闰若是监守自盗,告发此事,更是一箭双雕。诸葛青自幼被他养大,当他是父亲,但敖闰可从没那他这个被敖氏夺了海疆的广晋龙王遗孤真当过自己的骨肉。留他在身侧,还可以就近钳制,一旦上了天,脱了掌控,难保不是祸患,不如除之后快,还可向天庭表了一个大义灭亲的忠心。

 

可王也现在又能说什么,是归咎于天庭急欲拉拢的碧波龙女,还是四海同气的敖氏宗亲?

“我现在不知道,”王也大声说,“但身为星官,只要允我一柱香的时间,我必能推算出来。”

玉帝麾下能与他一样推算出世间万事的星官足足有二十八位,若是想知道真相,哪里需要等到王也回来。

然而,此时最不重要的就是真相了。

玉帝自然也明白王也说这话也不是真的要向他告知真相,隐含的意思不过是在说,他可以不去问真相如何,但如果玉帝不收回成命,网开一面的话,他也有足够的能力去知道全部真相,闹将出来,固然救不了诸葛青,天庭枉杀无辜,龙族秽乱纲常,谁的颜面也都不好看。

 

“这件事,只怕是你尾宿星君也算不出。”玉帝便也抛出一件事来,“你可知,那西海三太子有过一夜‘欺天’?”

王也当然知道,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欺天只能遮掩其中具体的事情,却消不掉有这一段空白,更掩盖不了施术者。无人注意倒罢了,只要有心追究,不也同样是破了天条的死罪?

与水族不同,要惩处星官兹事体大,所以若无必要,玉帝并不想追究。他现在故意提这事,自然也是有希望王也能好自为之,别闹得不仅救不了诸葛青,还凭白搭上他自己。

 

尾宿虽然不是玉帝面前最看重的星官,却也知他法力高深,办事妥帖,又从不与人相争,用着顺手,很是省心。他几乎想要抛开那些语义不明的机锋,推心置腹地劝上几句。那个诸葛青,还是死了的好。

就算他也许并没犯什么事儿,但你看,那么多要紧的人物们都指望着用他的一死,来换得他们这么多人的安乐好眠,那便让他一死好了,又何必多生事端?

更何况,你也该是他们其中之一啊。

玉帝觉得自己已是十分宽厚仁慈,他甚至没有强求王也顺着他的意思去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只要你,闭上嘴,回去,站你的星位。

 

——

 

“女菩萨,女菩萨!这位妙相庄严,风华绝代的女菩萨~烦请留步。”

观音大士也是不知多少个朝代没听到这么风流荒唐的话了,可那声音倒是斯文悦耳,像个不谙世事,只知眠花宿柳的翩翩公子。

她抬头望去,空中吊着一条模糊的血肉,若不是她事先知道那是西海三太子,只看他被斩角剥鳞的惨状已经着实看不出是一条龙形。可他毕竟是真龙,地上滴了他几日的血,半座山头都遍生灵芝和仙草。

他正垂着头在跟她搭话,细细的血珠子顺着他的龙须一串串地往下滴,“女菩萨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观音回答:“我从南海来,往天庭去。”

诸葛青闻言眼睛一亮,似是笑了一下,“菩萨此去天庭,若是见到尾宿星君,能帮我带一句话给他么?”

“好,你且说。”观音几步浮到空中,好让他能轻声细语,省些力气。

 

“请你告诉他,我素知西海迟早容我不下,才想着离海避祸,没想到反而坏了事。所以,娶万圣龙女也好,想上天庭也好,都是源于我自己的打算而已。”

“就这句?”

“就这句。”小青龙说道,“星君心善,与我曾有数面之缘,我怕他不忍。”

“三太子,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上天庭?”观音说,“我此番便是受了尾宿星君所托,为你求情去的。”

诸葛青闻言叹息道:“星君果然是自己揽责上身了。还请菩萨替我劝慰于他,如我方才所说,实则我有此劫,与他没有一点关系。”

 

观音却道:“但他却与我说,这一切因果都是因为他与你初见之日,说错了一句话。”

“……”

观音看他不语,又道:“问他是什么要紧的话,他却不说。”

“哪儿有什么要紧的话呀……”诸葛青像是不慎被血呛住了而不住咳嗽。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一直显示有敏感词,但是我实在找不到……总之就是菩萨为他治了一下伤,说我帮你,你也没什么能报答我的】

“无可奈何啊。”诸葛青自己至多也不过这气若游丝的一条命,他还有什么呢?

观音和颜悦色地说道:“便告诉我那句话,就当报答我了。”

“……”诸葛青沉默片刻,几乎要笑出声来,“他说……”

他的口音忽然转得十分圆润油滑,将王也那燕涿口音学了个惟妙惟肖:“改天儿啊,您要再来天庭,我就天天儿带着您玩儿。”

 

观音一怔,“就这句?”

诸葛青轻声嗤笑,“嘿嘿,就这句。”

他忽然也觉得特别可笑,就为了这么一句……但,他忽然又想哭,原来王也这满口胡吣的京油子,竟然记得自己说过这么一句。

他这段日子受尽酷刑,其实也觉得自己很冤,可现在又觉得,一死既是解脱苦海,更是无甚遗憾了。

观音临走向他说:“我去了。你便好好保重,之后再慢慢计较。”

诸葛青吊在上头,悠悠地说着:“那便多谢菩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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