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挨滴还妹想好

【城翊】天生犯罪人(第二部 48下)

江春花正坐在她的新家里研究天花板上的投影机要怎么打开,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这个铃声很特殊,是SINNER的消息音效。

全知全能的AI“云使”在核心群里面指示这片区域临近的深度用户,去小环山周遭的一家医院挂急诊。这个任务的奖励是200元人民币,表现好的还有奖金。

而她收到的却是一条私信:带上门口的快递,出发。

江春花立即跳起来,关电锁门,门口真的有一个快递,她看也没看就放进背包里,向着指示的医院赶去。

 

这个家是位于北江市郊的一处联排小别墅,地理位置不佳再加交通不便,房价上不去,销售状况也很惨淡。

上一家物业公司亏了一年管理费,解约跑路了,新的物业公司由于业主聚不齐开会也就迟迟引不进来,到了晚上,整个别墅区黑灯瞎火的,保安监控更是奢求,基本上就和三不管地区没什么区别。

当然,即便是这样的房子,也不是江春花能摸得着的。

 

这房子是她在SINNER内部群里的一个群友的。

群友是个举目无亲的北江漂,是个医生,因为工作关系,要外派出国,至少三五年不会回来了,刚买的房子空关着万一有个漏水漏电没有人处理也不方便。所以他在群里问问,有没有人愿意在他不在的期间搬进去居住,最好是比较爱干净的住客,顺便帮他看房子。

他拍了几张房子的照片,装修很新,家具齐全,条件很好。他不收房钱,住客的水电煤自负。而所谓的看管,也没有什么硬性要求,只要他回来的时候房子没塌就行。

 

这样的好事,群里居然没有人应声。

可能,那套房子临近省道,别人嫌远吧。江春花心动了,她那段时间都会去小环山打工,这房子对她来说,反倒比市区要近一半的路程。

她抱着反正问一问也不要钱的心态,在群里弱弱地冒了泡,问了句:真的免费住吗?

群友很快回复她,分文不收,要是群友都不肯来,他租给外面的人肯定也得几千块,但我们都是SINNER群里的,都是有正义感的伙伴和家人。谈什么钱呢?

 

第二天,江春花拎着一只蛇皮袋,里面装着她不值几个钱的生活用品,半信半疑地走到了这栋小别墅门前,打开门的却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对她笑:“你就是江春花吧?”

江春花迟疑地点点头,“我还以为你是个男生。”

接待她的是这个女孩而不是一个陌生男性,反而让她更安心了一点。

 

那女孩白T牛仔裤,长发披肩,发梢毛躁散乱没什么发型可言,身上沾着一些整理东西的灰尘。她的长相不美也不丑,近乎平平无奇的清秀,给人的感觉莫名的安全。

她落落大方地把江春花迎进门,对她解释说:“我是他的朋友,他那边出了一些状况,所以提早出国了,来不及和你碰面。让我和你说一声。”

“哦……”江春花怯生生地应着,“你也是医生吗?”

“我?”那个女孩迟疑了一刻,笑说,“对,我也是医生。”

 

江春花其实是不喜欢医生的,尤其是女医生。

她曾经去看过一次病,看病很贵,一进门什么都没做就已经花了几十块钱。她排队等了医生两个小时,好不容易看到自己的名字跳出来了,就听见在她前面候诊的一个男人就很不满地啧了一声。

另一个病人好奇问他:“怎么了?这个医生不好吗?”

“女的。”男人轻蔑地说,“你看这世界上那么多名医,什么李时珍,孙思邈……什么时候有女的?女医生文凭都是混出来的,根本看不来病。”

 

江春花听到这话,心中忿忿不平,难道女医生就没有好医生吗?!

江春花不想要男医生,万一需要触摸她的身体,男医生会让她感到尴尬。所以,她心里已经站在女医生这一边。

她想这个女医生必须得争口气,让这个蠢男人看看,女医生是很厉害的!

于是她就等着,病人挤满了整个候诊室,人群之中的痛苦和焦灼会互相传染,让疾病和等待变得更加难熬。

又等了两个小时之后,排在她之前的那个男人从诊室里骂骂咧咧地出来,江春花赶紧补上看诊的位置。

 

诊台后面坐着那个女医生,看起来年纪不大,即便口罩和眼镜遮去了她大半张脸,仍能看出她神情疲惫,微皱的眉间压抑着烦躁。

女医生对着电脑不知道在敲着什么,语速很快地问江春花哪里不舒服,听了她的叙述也不说话,继续敲电脑,几乎没看她两眼,就让她去交钱做什么检查。

江春花听不懂这些都是英文字的检查,只知道每一项都很贵。

江春花感到失望,继而觉得愤怒,她等了四个小时,这个医生看她的病前后没有十句话,时间不超过两分钟,并且除了让她做检查,根本什么病都看不出来!

 

她对于好医生有一种想象,她就应该经验丰富,目光如炬,用类似望闻问切的方式果断地得出病人究竟是什么毛病。

她问医生,她觉得自己的症状很符合网上查出来的某一种病,想问一下有没有可能就是……女医生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你要是相信百度的话,来医院干什么呢?”

江春花心头腾地火起,叫道:“我不懂啊!我所以才要来问你啊!”

女医生也被她惹火了,大声说:“那你去做检查啊!你不做检查我能告诉你什么?”

 

最后江春花气呼呼地出来了,也没有去做检查。她还年轻力壮,小毛小病就算不治也扛得过去,治了也未必能治好。

她舍不得这个冤枉钱。

她憎恨那个女医生,如果是一个男医生,她可能还没有那么恨。她觉得自己被辜负了。

 

在别人贬低女医生的时候,我是在心里支持她,我们都是女人,应该是更要互相关爱的,你应该要对我更亲切一点,可是你却这样对我!你应该要比男人更优秀,可是你真差劲!你不靠检查就什么都不会!

如果用X光都照出来的,一看不就知道是心脏有病还是肠子有病了吗?这谁不会?我要是稍微学一点,我也会!要你们医生干吗呢!我就是命不好,就是穷而已,否则……最终还是归结到了这一处症结。

 

总而言之,江春花憎恨上了那个女医生,憎恨她不图上进,没能代表女性碾压男人;她更憎恨女医生不够关爱她这个女性同胞,这几乎可以说是一种莫名的因爱生恨。

但是,面前的这个女孩不一样,她没有什么医生的样子,态度亲和,讨人喜欢。

她领着江春花参观了整套房子。这套别墅装修简约,是时兴的INS风,谈不上奢华,但是对于在群租房里抢卫生间的江春花来说,这里纯白的墙壁和地砖简直就是天堂的颜色。

唯独有一个房间很特别,金属的房门,上了锁,但是女孩仍然开了门给她参观了一下。

里面被布置成了一间手术室,手术台上悬着无影灯。江春花诧异地问,怎么会有这样的房间,女孩说那是房主作为医生的一点好心罢了,他之前在这里为流浪猫狗做过一些小手术。

不过她提示江春花,手术室里面的东西太过专业,有些东西也很危险,让她没事就不要进这个房间乱动了。

江春花自然不会,这个别墅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宽敞。

 

女孩最后引她到书房里,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有房主留的两万块钱。

江春花吃惊不小,她原本还害怕社会复杂,这房子用免费为饵把人骗过来再巧立名目地隐形收费,可现在,这事情简直好到令人不敢相信!

人家不仅不是骗钱的,还反而给她钱——她一辈子没摸过那么多钱。

江春花推辞说:“房子我都免费住了,这钱我不能收。”

女孩却非常坚持,“这是应该的,你已经是在帮忙了,万一之后房子有什么要修缮的地方,总不能让你垫钱吧。”

“你们就不怕,如果房子没有什么需要修的,而我把钱花了吗?”

 

“哈哈哈哈,怎么会呢?”女孩却像是听她讲了一个笑话似的,轻松又理所应当地说,“外面的人说不清楚,但是在SINNER群里的人,都是见义勇为的好人,我们本来就应该互相照顾的啊。”

江春花忽然发现,自己不再是一个被人无视的洗碗工了。

她有钱,她住着一栋别墅……并且,这可不是向男人献媚换来的,她没有付出任何代价,但这也是她应得的,因为他们都是SINNER一员,她的人品让人相信。

所有人就像没有血缘的姐妹兄弟,他们比家人还要互相关照,即便是她这样渺小和不值一提的人。

 

江春花忽然感觉想哭,那是她从小从福利院,从社会上都没有体会过的关怀,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她第一次触摸到网络,这种几乎令她浑身的汗毛都炸开的幸福又来了。

听起来空洞又俗气,然而却是人类作为一个共同体得不到永远在骚动的共同追求,至死的渴望——平等,还有爱。

于是,她太过于迫切地想要融入这个无所不能的组织,匍匐着去成为它的一部分,一根毛发或者爪牙,唯恐自己不够积极,表现不被看到,这个庞然大物会在行动时不小心将她落下。

为此,她让渡掉自己渺小而不值一提的独立判断和自由,又算什么呢?

 

直到那女孩要走了,江春花不好意思地想起来,“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女孩闻言回头,江春花才看到她被斜刘海遮着的额头上有一片并不明显的伤疤。

她微笑地说:“你就叫我——思月吧。”

 

江春花从那栋别墅里急匆匆地跑出来,向着“云使”指示赶去的时候,她甚至打了一辆车,一分一秒都不想耽搁。

出租车开到一半,她的手机再次收到了云使的私信,让她转向,不要去小环山医院了,按照祂给的地点开。

江春花难掩内心的激动,她得到的是特殊任务,不是那些争抢着200块钱的公共任务。

 

江春花照着云使的指示,开到了另一条山道深处,这条路毗邻明月村,是去小环山医院的必经之路。

她向山上爬去。云使就像是真的能俯瞰她的一举一动,让她在某个地方停下来,把快递里的东西拿出来。

 

江春花打开快递盒,里面除了一个遥控器,还有一个被胶带严密包裹住的东西,大体是个方形,很沉,她依照指示将它放进了一块山石的裂口里。

云使告诉她,拿上那个遥控器,注意下面的环山路,如果看到有两三辆车从山的深处一起开出来,就按下遥控器。

江春花回复了一句:好的。

然后,这个聊天界面里所有的文字忽然就全部消失了。江春花愣了一下,戳着手机屏可是没有任何反应。云使给她的那些指令,就像是她自己的一场幻觉。

 

她没有对此产生疑问,自己确实收到了这些指令,只是被这个APP给清空了罢了。于是,她跃跃欲试地捏着遥控器,伺伏在漆黑的山上。

她没有等很久,就远远看到车灯沿着山道向她这里开过来,她辨认了一下,正如云使所说,是三辆车。

她等着他们靠近,紧张使她连呼吸都保持安静,然而,远处的汽车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

 

那几辆车的车速很快,在黑暗的山道上风驰电掣,像是有什么人命关天的急事。它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江春花忽然福至心灵。

她之前就像是脑子完全被一种骄傲的使命感给控制了,就在这个时候,她才想到,刚才那个被她埋下去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向着远处拼命逃跑,山上都是乱石,她跑了几步就磕磕绊绊地摔倒在地,她顾不上疼痛,赶紧手脚并用地继续向前跑。

一边逃跑,她一边还在回头看山下的车开到哪里了。她还是必须按下遥控器,但是在车开近之前,她要逃得尽量远一点。

 

可是,遥控器能有多少米?会失效吗?她一个担忧之间,再回头去看,只见打头的那辆车已经正处在那个位置的正下方,她没得选择,一闭眼一咬牙,就按下了遥控。

一声巨响!

江春花感觉巨响几乎炸裂了天地,一声之后,她的耳朵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整座山像是被怪物驮在背脊上,怪物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将她抛了出去。她还没来得及感到痛,只觉得浑身都不受自己控制,眼前是颠倒的黑暗,嘴里是粗粝的砂土。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有人托住她的头,好像还有人说话,可是耳朵里只听到嗡嗡的响声,根本听不清楚。

她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满头是血的男人,正在对她喊叫。她看到周围,原来自己已经摔到了下面,路面被崩塌的山石砸得坑坑洼洼。

车……车呢?

 

她再努力看去,只看到一辆车的引擎盖被整个砸塌了,翻倒在地,冒出黑烟。另一辆车虽然也受了伤,但居然勉勉强强地从乱石之间开了出来,似乎还能跑。

还有一辆呢……跑掉了吗?我失败了吗?

她流出了眼泪,这时候浑身才开始疼了起来,引得她痛不欲生地嚎哭。

她连一丝怪罪云使的念头都没有起。祂只是让我等车开过来,一定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这么笨,竟然会等在原地……

 

——

 

像路海洲这样心狠手黑还不讲道义的官二代,从小到大,不敢说一帆风顺,却总是有惊无险。但人生无常,人要是倒霉起来,喝凉水都水逆。

这一晚上,他接到了两条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坏消息:钱帆在北江市郊的城际公路上被劫走了。

两辆公务车报废,有几个跟车的警察受了轻伤,还有一个无辜路人被卷入,所幸伤都不重。

 

钱帆丢了也就算了……

路队的上头领导位置实际上是空悬着,临时兼着的副局根本不是刑侦口的,请示、汇报都是走个过程。正因为如此,路海洲才得以趁机专断独行,搞了多少骚操作在里面只有他自己清楚。

钱帆丢了,路海洲还能用“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为由,给上头忽悠过去。反正这个嫌疑人不过是个“伪造身份证件”的小鱼小虾。

 

然而,紧接着第二个消息,也是坏消息:

因为钱帆半途被劫走了,所以路海洲在震怒之下,临时抽调了他麾下大量警力赶往出事地点紧急支援和排查。结果,调虎离山。

原本的目的地——北江第一人民医院的防守空虚,紧跟着也被人偷家了。一直在里面保外就医的曹默,消失无踪。

 

曹默不一样。

虽然他的重要性远不及钱帆,但是,像他这样铁板钉钉的重刑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脱离警方的控制,一定有人要承担责任的——轻则降级,重则扒皮。

 

杜城和沈翊早上一进分局,就看到路海洲在杜城的办公室里,占了城队办公桌主位,正在愁眉苦脸地做眼保健操第二节。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杜城也知道路海洲水逆了,这次逆得太厉害了,他不好意思幸灾乐祸。沈翊仿佛临终关怀一样,给路海洲冲了一杯已经苦的没人喝的小茉莉茶咖。

路海洲疲惫地笑了笑,“谢谢,沈老师。”

杜城刚对路海洲兴起的一点同情,见状再度被PH值小于7的液体浇灭。

路海洲刚端起纸杯,还没来得及礼貌性地喝上一口,杜城就非常不客气地直接从他手里把杯子接过来,攥在手里就不放了。

 

路海洲还保持着握着杯子手型,受着他的挤兑,却很诚恳地说:“这次我应该负全责。”

他觉得案子办得确实漏洞百出,太过亨通的官途和复杂的体制环境让他的思维不再纯粹,总是悬浮在上头考量一些和案件无关的因素,这是导致这次惨败的自身原因。

路海洲觉得自己应该静下心,应该学一下杜城,学一下沈翊,他们不会被任何东西动摇,专注地去紧追真相。

 

他的态度这么好,杜城又不好意思起来,“没关系,还没到山穷水尽,会有办法的。”

杜城是最早发现了SINNER的存在,正面与之对抗了最久的警察,但是因为之前和路海洲亦敌亦友的芥蒂,他也没有把自己埋下的所有暗线都和他共享。

“医院里那个女的,”杜城说,“一直都在我们的视线里,但是她之前搞的事情还不大,我想再放一阵看看。没想到这一次,她升级了。”

路海洲皱眉问:“你是说,被卷入爆炸的那个受害人?”

“对。”杜城说,“李晗在火锅店受伤那次之后,蒋峰就留下了所有后厨可疑人员的记录,然后我让他自己用业余时间排查。这么长时间下来,他筛选下来,就是这个江春花。而且,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小环山周围。”

“这么说来,”路海洲抓到了重点,“你之前就没打算提醒我注意一下吗?”

杜城没有话讲,举杯以茶代酒,仰头闷了一口,苦得他龇牙咧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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